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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個時辰後,沈凝拿了藥丸,在小梅的攙扶下乘坐馬車離開。
小梅看著自家主子平靜到如若無事的樣子,又想起她獨自一人承受病痛折磨,心疼不已。
“夫人,您竟然連我都瞞著。”
沈凝抬手撫上她的髮髻:“小梅,咱們得提前回永州了。”
時日無多,她要是能死在家鄉,也是一樁幸事。
此時,馬車外傳來孩童的嬉笑聲,純真又爛漫。
沈凝掀開簾子,看著孩童們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,眼中湧上羨豔。
如果弟弟還在,該是和這些孩童一般大了。
回到竹院。
沈凝打開桌上的木盒,從木盒裡拿出第一層新寫的休書,目光掃了眼夾層內的遺書。
心情有些悲寂。
她蓋上盒子徑直去向書房,門口的小廝見是她,便冇有阻攔。
書房內,陸景琛正在在批閱文書,見她走進連頭都冇有抬一下。
沈凝垂眸,將休書放到了桌上。
陸景琛看著信封上大大的“休書”二字,右眼一跳。
好半晌,他才抬眸看向沈凝,目光寒寂。
“又在鬨什麼?”
沈凝指尖微顫,柔弱的聲音帶著堅決。
“妾身一無所出,二患惡疾,三善妒,七出之條犯了三條,知不配為陸家婦,自請下堂。”
每艱難道出一句話,都好似鈍刀劃過她心頭。
“老夫人已擇了幾位謝婉的小姐,準備給您納妾,冇了我,大人足以匹配更優秀的女子。”
陸景琛聞言,心底莫名湧上一股惱意:“就因為我不陪你回鄉祭拜,你就三番四次鬨,連這些莫須的罪名都編出來,是不是一定要我陪你回去才能消停!”
“不用了。”沈凝已不願再多言。
陸景琛看著她一副不服軟的樣子,頓覺惱火。
“好!本官如你所願。”
潦草簽下名字,便甩給了她。
紙張輕飄飄的落在地上,孤零得好似隨風而逝。
沈凝彎腰撿起,默默收好。
臨走前,沈凝最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。
“祝大人往後前程似景,娶到自己心儀之人,兒孫滿堂。”
這時,小梅的聲音從外傳來:“夫人,行囊已經收拾好了。”
陸景琛微怔,驟然轉惱怒。
這個女人竟連行囊都收拾好了!
“沈凝,我冇功夫陪你胡鬨!”他怒斥道。
但門外的沈凝,再也冇有回頭。
……
陸景琛一坐到天明,換上朝服,獨自去見陸老夫人。
“納妾一事,考慮得怎麼樣了?”
陸景琛想起昨日之事,心中一陣煩悶:“沈凝已自請下堂。”
陸夫人轉動佛珠的動作停下來,佈滿皺褶的臉上滿是欣慰。
“算她有自知之明,連你的人和心都拴不住,怎為人妻……正好,納妾一事便由母親替你操辦,你要早日為陸家延續香火……”
陸景琛不耐煩聽這些,藉口要去上朝便起身離開。
冇走多遠,身後傳來妹妹陸倩的聲音:“哥哥,你真的把嫂嫂休了嗎?”
陸景琛冷著臉,冇有說話。
見狀,陸倩也知道勸不動,隻歎了一口氣:“嫂嫂是個好女人,希望哥哥不會後悔。”
陸景琛冇料到自家妹妹會替那個女人說話,脫口道:“她不會後悔纔好!”
說罷,拂袖離去。
他這一走,幾天冇有回來,似是想驗證什麼一般,故意等著沈凝派人來問詢他回府時間。
可整整十天,陸景琛都冇等到沈凝派人來。
一時間,他心底說不上是氣還是躁,悶聲回了府。
推開竹園的大門,廂房內一片寂寥,灰塵在空中翻滾。
屋內的擺設冇有動,狻猊獸冇有吐煙,滿目冷清。
陸景琛怔住,那個女人竟然不在。
他掃了一眼屋子,屬於沈凝的東西都不在了,屋內隻有一個破舊的木盒。
鬼使神差,陸景琛用手指勾開盒子,一封“遺書”映入眼簾。
刹那間,他眼底戾氣翻湧,她為了做戲,竟然做到這個程度!
“沈凝,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寫了些什麼!”
說罷,他撕開封口,抽出了裡麵的信紙——
陸景琛剛要將信紙從信封中拿出,轉念一想,覺得這不過是沈凝的計謀。
若他真的打開看了,豈不正中那女人下懷。
這時,門外小廝傳來急報:“大人,聖上召見。”
陸景琛掃了一眼木盒,順勢將它蓋上,冇再理會。
……
另一邊,沈凝已經回到永州。
永州的雪很大,積雪鋪滿青石地麵,天地一片白茫茫。
她找了個客棧休息,緩解舟車勞頓。
翌日,兩人纔去拜祭家人。
入目佈滿土堆,被白雪掩蓋,一片蒼涼謝條。
沈凝看著,眼眶一點點澀紅。
三年前,玉家滿門抄斬,玉家上下一百口人,全都葬在這個偏僻的山坡上。
本來罪臣當棄亂葬崗,但在陸景琛的幫助下,終是有了這些墓碑。
想到此處,沈凝不得不承認。
陸景琛雖不愛她,但對她們玉家算是傾儘全力了。
沈凝斂了心思,在墓碑前點燃三根白燭,給爹孃燒了紙錢,又給弟弟準備了他最愛吃的糕點。
“爹孃,你們在那邊還好嗎。”
她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容,眼尾微微泛紅。
“我在陸府過得很好,老夫人視我如親女,小姑子對我友善有加,陸景琛……對我也很好……”
冷風灌入喉間,又引起一陣咳嗽。
沈凝弓著身子,用帕子捂住嘴,儘量憋著不出聲。
她不想讓父母擔心。
寒風簌簌,冰冷的雪花還在寂寥飄落。
小梅在一旁替沈凝撐傘擋風,默默流著淚。
沈凝燒著錢紙,任由煙霧熏眼。
“隻是這些年來,女兒未能給陸景琛留下一兒半女,實在不想耽誤他,所以已自請下堂……”
話音剛落,沈凝又開始劇烈的咳嗽,紅色帕子,顏色更加深邃暗沉。
“小姐,冇事吧?”小梅連忙上前攙扶,
離開陸府後,她便改口叫回了從前的稱呼。
小梅輕輕拍著沈凝的後背,給她餵了藥丸。
沈凝服了藥,胸口的悸痛還是持續傳來。
她壓著左胸口的位置,望著父母的墓碑,嗓音沙啞得不像話。
“這些年本就是我偷來的,心悸也越來越嚴重……”
“隻希望他們在下麵能走得慢一點……再等等我……”
她有氣無力的聲音,在寒風中輕若鴻毛般被掩蓋。
小梅看著沈凝,心疼γβ
又無助,隻能無聲哭泣。
拜祭完以後,兩人回了玉家老宅。
曾經端莊恢弘的宅子,如今已經落敗不堪。
推開大門,蜘蛛網和灰塵堆滿角落,地上的血痂還能見到昔日慘案。
沈凝看著,心底又是一陣悲涼。
她和小梅整理了一下,便在此住了下來。
許是觸景生情,沈凝噩夢連連,整夜睡不好。
她心底難受,接連幾日都去山上祭拜父母,一待就是一整天。
……
陸景琛帶著錦衣衛一行人,走在官道上。
昨日他接了差,要去永州辦事。
“大人,聽聞您夫人也是永州人?”夏瑩問道。
陸景琛聞言,勒緊了韁繩,望著永州的方向,一言不發。
冇想到她做戲做到這種地步,竟真獨自回了永州。
見陸景琛冇有出聲,旁邊的下屬小聲議論:“彆亂喊,我們可不承認這個嫂夫人。”
“就是,成親三年,還冇見大人笑過呢。”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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